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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局中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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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堂朝說到做到,第二天,他就差人給雲寄找了帝都民間最好的大夫,在“偶然”聽說歸雲院前一日連茶水都沒人伺候後,更是一連發落了一眾趨炎附勢的奴才。當然,要做出矛盾的樣子給晏存繼看,只找個大夫來是不夠的。北堂朝三個時辰四次人參雪蓮地賜下去,卻在底下人轉眼珠的時候,板著臉吩咐東門駐王府的侍衛:歸雲院上下,不得邁出房門一步。

這一會心亂如麻,一會又鐵面無私,王府大院面上一片風平浪靜,底下人的議論卻早已翻了天。

至於傳到街頭巷尾的流言蜚語,就更是眾說紛紜。

有人說,雲寄好歹也是北堂王兩年枕邊人,人關得,悅陽封得,那是王爺明大義。如今病了下重金醫治,那是王爺重感情。

這種說法一時甚囂塵上,北堂王重義又重情的名聲大噪。有人對此卻不以為然:若要真感念舊情,為什麽不傳召禦醫?聲勢浩大地請走了民間的名醫,生怕別人看不見似的。制得住雲寄,賺得來名聲,這才是北堂王的手腕呢。

說者無心,聽者有意。這些消息,最後都匯聚在了北堂王府安靜的書房裏。無論哪種說法壓倒了另一方,北堂朝的目的,都達到了。

季華鳶依舊是一大早就被西亭的人請了去,北堂朝一個人坐在書房裏一整天,掐著時間,每過兩個時辰就過問過問歸雲院的情況。才等到傍晚時分,許平江就來了信,信說,從中午開始插☆進來的一支力量,財力雄厚,財源不明,已經開始和許氏錢號較上勁了。

雲寄已經被軟禁,悅陽被查封,若是再沒眼色,自己的卒子就真的保不住了。本應偃旗息鼓之時,西亭反而更加囂張。這是晏存繼為雲寄洗脫的一個手段,雖不說高明,但好歹讓北堂朝松了一口氣。

只是,本應是長舒一口氣的時候,晚上季華鳶回來,面上卻帶著明顯的不悅。北堂朝起初還竊喜,心道晏存繼愈發招季華鳶討厭了,可是卻不料自己故作大度地寬慰了幾句後,季華鳶的臉色更難看了。

北堂朝只得小心翼翼,連說話,都比平時放低了聲音。

吃晚飯的時候,季華鳶的臉色好像緩和了一些,卻還是悶頭不說話。北堂朝看了一眼桌上的菜,今天有紅燜的小公雞,湯汁濃郁,只一看,就知道燜得皮肉分離,軟糯可口。北堂朝把季華鳶最愛吃的胸口部分剃凈了骨頭夾進他的碗裏,卻不料季華鳶身子明顯一僵,頭悶得更低。

傍晚時得意的心情,慢慢地像生出了些小毛毛一樣的,讓他不安。北堂朝故作淡定地咳了一聲,又將季華鳶不怎麽愛吃的芹菜夾進他的碗裏。這一次,季華鳶直接一筷子給撥了出來,冷著臉將凳子用力往旁邊一拖,離北堂朝遠遠的。

這回,北堂朝當真是坐不住了。他把聲音放到最低,最柔,低柔到自己都有些瞧不起自己:“華鳶,到底是怎麽了?”

季華鳶擡起頭淩厲地飛去一記眼刀,瞬間就砍傷了北堂朝剛剛被溫情泡軟了沒幾天的小心臟。北堂朝正錯愕間,季華鳶提起筷子咚地一聲將那塊無辜的小公雞插透了嵌進米飯裏,對那無辜的雞肉罵道:“小公雞!自作風流的東西!”

季華鳶愛吃肉。小公雞,是季華鳶比較偏愛的肉。這只小公雞,北堂朝不認識,季華鳶應該也不認識。都燜得透了端上桌還被人罵一句,也真是無辜到家了。

北堂朝此時若是再不明白,那就真是公雞腦袋了。他以最快的速度換上無辜的表情,腆著臉一屁股挪到季華鳶的凳子上來,在季華鳶嫌惡地要起身的一瞬間立刻伸手摟死了他:“華鳶,我錯了。”

季華鳶生氣使性子的時候,最好的解決辦法,就是認錯——不管你錯還是沒錯。只要你開口認錯,就不會讓沒錯變成有錯、小錯變成大錯。

季華鳶被北堂朝摟著,聽到一句麻利的認錯,身子倒真是不掙了,長眉一挑瞪過去,等下文。

北堂朝舔了舔唇,在心裏小心措辭後,問道:“我聽說,晏存繼今日和你一起逛集市來著。你……是不是聽見那些荒唐的議論了?”

季華鳶尾音上挑得誇張:“荒唐?”

北堂朝陪著笑臉:“外面的議論有人盯著,也有人推波助瀾,都是自己人。今天演的這一出,要的就是沸沸揚揚,當然越荒唐越好。”

季華鳶冷哼一聲,“民間都快為你和雲寄擺開賭局了,我和晏存繼都已經留了名,等那賭局擺起來,我就押上全部身家,包賺不賠!”

饒是明知道這一句問出來就是火上澆油,北堂朝卻還是沒忍住心中的好奇:“你賭了什麽?”

季華鳶這一次幹脆就著筷子把小公雞拔起來,咣當一聲戳在桌子上,連筷帶肉直接飛了出去,“賭你北堂王無心追究有意回護,北堂王妃就指著熬過這段風頭,要重奪盛寵呢!”

北堂朝被季華鳶狠厲的目光刺得冤枉,真是哭笑不得:“華鳶,北堂王妃這名號已經荒唐了兩年了,我對雲寄恩威並施是為了打消晏存繼的懷疑,這,是你讓的啊!”

不說這一句還好,這下,不管有理沒理,季華鳶都是認真地委屈了起來。這算什麽,倒打一耙嗎?季華鳶的神色冷到了極點,已經不想再和無可救藥的北堂朝浪費一句口舌,一把打掉他的手,起身就走。北堂朝哪裏肯放,連忙起身拉住他,直叫:“我錯了錯了,真的錯了。只是請個大夫能辦成的事,我偏還為把水攪混而對歸雲院殷勤,真是虛偽狡詐,為了幫自己賺個名聲,一點都不考慮你的感受。”

季華鳶一聽,有些心軟,由著北堂朝拉著,不回身,卻也不再往前走了。北堂朝心道幸哉!連忙趁熱打鐵,用最誠懇的聲音說道:“華鳶,難得你寬容大度。我這榆木腦袋小人心計,做十件事,有九件是混蛋行徑。這麽多年,也多虧了你肯容我。”

季華鳶本來只是存著心擺些臉色看,如今北堂朝該攔著他攔了,該罵自己也下狠嘴罵了,季華鳶也不好再端著了。他知道自己有些無理取鬧,但是這股火拱上來,倒是確確實實的。他本來陪晏存繼就費心費力,今天還街頭巷尾地聽了一日的流言蜚語。更勾人火的是,他聽那一個個生動傳神的版本的時候,晏存繼就慵懶地端著一杯茶倚在他對面,瞇縫著那雙像狐貍一樣的眼睛,揶揄地對他笑著,帶著三分同情、七分幸災樂禍,末了還要換上一臉的真誠,火上澆油地來一句:“華鳶,你還是和我走吧,我一定做你的一心人。”

在王府街口分手的時候,晏存繼還拉著他的袖子,聲情並茂地說:“回去後若是受了得志小人的氣,別自己一個人偷著哭。告訴我,是北堂朝還是雲寄,我一並替你收拾了!”

天地為證,若不是四周宮裏太監、西亭護衛、東門影衛明裏暗裏一大群人,季華鳶真想一腳踹翻晏存繼那張狐貍臉,狠狠罵上一句“滾!”

北堂朝一看有門,連忙又追說道:“還沒來得及告訴你,晏存繼的人纏上了許平江,這一局雖亂,還好沒辜負了我們的苦心算計。”

“他今日幾番和我提雲寄,嘲諷也好挑撥也罷,終歸是有些亂了陣腳。若是沒有慌張,哪裏會冒冒然與我提他的卒子呢。”

“你怎麽說?”

“還能怎麽說,”季華鳶的眼神還是有些不快,擡頭看了北堂朝一眼,不情不願地說:“也只能配合你。我直接質問晏存繼雲寄是不是他的人,擺出好一副吃醋樣子,他若是聽了進去,對雲寄的疑心,大概也盡可消了。”

北堂朝點頭:“如此甚好。即便不為給雲寄尋一條生路,將這枚棋子保下,算作我們的人,以後也一定會有用處的。”

有些實話,自己心裏明白,可是就是聽不得別人挑明了說。季華鳶心裏又擰了勁,挑眉問道:“一個對舊主起異心的奸細,放他一條命也罷了,不早早趕出去,你還要留作己用?”

多說多錯,北堂朝聰明地轉了話題,反問道:“晏存繼來帝都,就是要我的命。平江出手後,算是斷了他的錢倉。如今他按兵不動,我們再機敏,也是占了下風。若要逼他出錯,不用雲寄,用誰呢?”

季華鳶看破了北堂朝對他耍的小心眼,卻只皺眉問道:“雲寄不覆寵,晏存繼哪裏還會輕易用他。你再急著用雲寄,不還是要等晏存繼將他洗白嗎?”

北堂朝只是笑:“他想洗白雲寄,卻又想不出法子,只能暫時把棋子擱置。咱們不能催他,卻是能引著他朝另一條道上走一走。”

季華鳶皺眉看著北堂朝:“你和我說話繞什麽,直說。”

北堂朝笑著搖了搖頭,輕聲說道:“雲寄當年也算是憑空出現在北堂王身側,一承寵便是整兩年。按理說,這得來容易的東西失去也容易。我若真是要演好被背叛氣昏了頭的戲,現在,應該雷霆出手,從根上查起才對。”

季華鳶疑惑地皺起眉:“話是這麽說,可我覺得你這戲演得也夠分量了。再深入下去,也沒什麽好處。”

北堂朝勾起唇角,那雙漆黑的眼眸好似永遠能夠洞察一切,“沒有好處,是因為做的不夠絕。我們做絕了,逼得晏存繼做絕了,就有好處了。”

季華鳶聽得雲山霧繞,心煩不已,他低頭一算日子,突然又想到明晚就是送走謝司悒的日子,也不知晏存繼是否遵守諾言。思及此,季華鳶更是煩亂,滿心想著要如何在半夜躲出王府一個時辰,卻是沒有半點頭緒。

北堂朝只當他心情本就不好,只是笑意吟吟地撫弄著他的長發,說道:“這就入了十月了,入冬前,皇兄是必要去湯鹿溫泉行宮住上半月的。晏存繼一定也受邀,我們都要伴駕。正好你可以趁著還沒正式入訓,去泡泡溫泉,好好休息一陣子。”

季華鳶心煩,隨口問道:“東門護駕,還是翟墨帶隊嗎?”

這一句話,剛好問到了點子上。北堂朝一楞,繼而笑得更加溫柔:“不。翟墨他,再過兩個時辰,就應該大張旗鼓地去洛川了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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